2022年的春節，讓孫青感到欣慰的一點是，可以早些放假回家，晚些返回工作崗位，整個假期相較以往拉長了許多。

這是孫青選擇離開集團，遠調到項目現場工作帶來的利。弊則是離家時孩子才三四個月，現在小朋友已經學步，而作為父親，陪伴孩子的時間掰著指頭都能數得過來。每每談起此事，孫青都愧疚不已。

自在與愧疚

孫青的公司是行業TOP20房企，他的主要工作內容是項目招標采購成本控制。

前年這家房企在深圳的招拍掛市場拿下一宗地塊，新項目的開發需要工作人員駐場，集團領導便帶著一批得力干將開疆辟土，孫青是其中之一。過去這一年，孫青既要適應新的工作環境，同時也親歷了行業的巨變。這一年，對于孫青這樣的地產從業者來講并不容易。

春節長假對于鮮少能陪伴家庭的孫青來說彌足珍貴，待做事務清單上排在第一位的，是多陪陪家人。在聊天過程中，孫青講到最多的是愧對家庭，“雖然一個人在項目上是自在，但妻子自己照顧家庭真的非常辛苦，要上班還要帶娃。”

孫青與年幼孩子的互動雖多靠視訊來維系，但距離沒有讓他們關系生疏，探親回家短暫的相處，小朋友對其的依賴寬慰了他很多。

項目上的工人一般要到正月底才會大規模復工，名義上，孫青的春節假期也能跟著變長。

但去年下半年，突然而至的行業性危機，讓產業鏈從業者忐忑，孫青也不例外。回家之前，他就定好了自己返回崗位的時間——元宵節前。不過即便這樣，相較以往孫青的春節假期還是富足的。

“共同維持市場信心”

行業性危機直觀表現在了房企的拿地態度上，去年上半年房企在熱點城市搶拍，但下半年投資金額驟降。克而瑞數據顯示，銷售50強房企去年上半年整體投資金額為1.9萬億元，而下半年驟降至0.8萬億元，降幅高達60%，進入四季度接近一半的50強房企沒有拿地。

另一個表現則是行業頭部公司在下半年出現了一些新情況，甚至被貼上出險房企的標簽。在孫青觀察來看，自己所服務的公司，雖表面平靜，底下卻早已暗涌流動。

“大家在極力維護著表面上的祥和與正常運轉”，工程多按照項目節點來支付相應款項，在行業企業現金流并不充裕的當下，為了緩解付款壓力，項目組主動選擇了延緩工期，原本一個月應該完成的工作量，他們會拖到兩個月完成。

“這當然不是明著發通知告知對方這樣，而是在操作和驗收過程中找理由，要求施工方再改進改進”。

這樣的托辭雙方都心知肚明，施工方也理解，稱之為“共同維持市場信心”。因為雙方還愿意相信，只要項目還在施工中，就還有轉好的可能。

“下一波精兵簡政會輪到我嗎？”

維護表面祥和的另一個措施是自上而下的精兵簡政，孫青所在的項目公司，去年也領到了15%的人員優化指標。

而15%的指標又均攤到了項目公司各部門，之前僅是聽聞其他房企的一些情況，雖有唏噓，但當真正看著曾經并肩作戰的兄弟離開，孫青百感交集，危機感也陡升。不過讓他欣慰的是，眼下同事們都還能拿到合理的賠償、相對體面地離開。

交談中能明顯感知到孫青的焦慮，他說項目上已經完成了第一個15%的人員優化指標，但不知道下一個15%會不會來，什么時候來，而下一波自己又能否逃得過？

據克而瑞不完全統計，100家典型房企2022年的境外債權融資到期主要集中在上半年，其中1月份到期規模高達627億元，為近兩年中的最高，3月、4月、6月、7月均為境外債權融資的償債小高峰。孫青所在公司今年年中還有大筆待償債務。

機構預計的是，疊加銷售的疲軟，2022年仍會有房企發生違約事件，屆時或會進一步打擊債權人信心，使得房企再融資環境更趨于緊張。

這讓孫青更為擔心，在企業現金流尚可的情況下，早期被離開的同事還拿到了經濟補償，假如融資環境進一步趨緊，或者等不到行業暖風吹至自家企業，自己后期又不幸被列入人員優化名單，可能都拿不到賠償金。

這或許是出險房企尚在職員工的普遍心態，幸或不幸可能隨時反轉。

拒絕“名義上的兄弟關系往來”

孫青說現在能做的就是在并不太忙的情況下，提升自己的專業能力，熬過寒冬也為自己蓄力。孫青也自我調侃，其實無論行業企業怎樣，招采和銷售崗想要過滋潤也不難。

但他又非常明確這行需要嚴格自律，而自己從業以來確實做到了從未收過任何供應商好處。他說，在人生重要的結婚生子時刻，有供應商以兄弟的名義，主動發來金額并不低的紅包表示祝賀，他婉拒了。孫青知道供應商的用意，但在有明顯利益的牽扯下，這種名義上的兄弟關系并不牢靠。

同時，隨著行業的規范發展和透明度提升，各大企業不僅成立了審計監察部門，還成立了行業聯盟，從業者能夠非常清晰地認知到，試錯成本太高，一旦犯錯進入行業黑名單，等同于斷送前程，長久來看，維護自己在行業的信譽更為重要。

只要再熬一熬等一等，曙光可能已在眼前。克爾瑞預計，2022年一季度房地產市場依舊面臨較大的下行壓力，成交或將持續低迷。但下半年市場或將出現轉機，核心一、二線城市市場相對堅挺，成交有望率先企穩回升，多數三、四線城市在下半年最遲年底，市場能真正穩住。

行業深度調整有利也有弊，擠掉泡沫，給企業留下穩健經營理念和對市場的敬畏，但毋庸置疑的事實同樣存在——時代的一粒灰，落在獨立的從業者身上，便是一座山。

（應受訪者要求，文中孫青為化名）

封面圖片來源：視覺中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