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與城市的夜告別，赴故鄉的云深處。被疫情困住兩年了，90后跨越山海，回家團圓。在故鄉，他們更像是短暫停留的異鄉人。在他們的視角里，看到了人情冷暖，看到了社會變遷，看到了家國情懷。在壬寅虎年春節之際，時代財經推出《我的故鄉 我的異鄉》系列報道，此為第十四篇。

今年回家很早，下飛機后先去朋友家住了一晚。對于我這個在30平小單間里蝸居的“廣漂”來說，看著朋友一百三十多平的大房子，說不羨慕是假話。

我在她三室兩衛兩廳的房間里進進出出看了好幾遍，最后躺在沙發上唉聲嘆氣。自從決定定居廣州，我就再也沒有想過買房這件事了，掐指一算，單是湊齊首付恐怕就要把父母的棺材本都拿出來。

朋友住在蘭州，這里離我倆的家鄉臨夏有140公里，車程只要兩個小時。蘭州是甘肅的省會，作為西北地區為數不多被外人所知的大城市，蘭州的房價也水漲船高。

朋友告訴我，四年前買這套房時價格在5000元/平方米左右，如今漲到了9000元，如果是更好地段的，隨隨便便就上萬了。

“你還不知道吧，家里的房子都要到七、八千了。”朋友向我介紹家鄉的變化。那個在我印象中房價還在三千塊左右的十八線西北小城，不知不覺間也向省會看齊了。

我心里直打鼓，“不會連家鄉的房子都買不起了吧！”

“不合格”房客

告別朋友后我踏上回家的路途。甘肅地形狹長，但風景多樣，沙漠、戈壁、高山、河谷包圍著省內的12個城市、57個縣城。對于不熟悉西北的人來說，除了蘭州之外的城市名都很難被記住，我的老家臨夏就無數次被誤聽為“寧夏”，以至于我后來向人們介紹時，只說是“蘭州附近的一個城市”。

雖然每年都回家，可家鄉的變化依然讓我感到陌生。進入城區后，新建的高層住宅一棟接著一棟，這里離我印象中的市區還有好長一段路，但時不時經過的大型商超和豪華酒店告訴我，這里即將成為這座城市新的中心。

回到家后，聽母親講起外婆家的小平房要被劃入“棚戶改造區”，我懷著也許會成為“拆三代”的興奮打算去了解一番家鄉的房產生意。

臨夏被傳為“棚戶改造區”的某處民居。周藝 攝

在家待了幾天后，1月28日下午，我拜托家鄉的朋友小雪帶著我去售樓處看看，了解了解“行情”。

“臨夏人買房，誰還去售樓處啊？”小雪拋出一個靈魂拷問。

我突然想起前兩天母親說要買只雞，讓父親有空問一問單位上的人。

小城市的信息流通依靠最原始的“人傳人”手段，不管做什么總要想辦法先在社交圈內打聽一番，大家偏信一切“關系”，哪怕是買只雞。

小雪向我介紹老家買房的一些規則，“幾乎一半人都選擇用托人來開啟自己買房的第一步，很少人像愣頭青一樣去售樓處問，人家也不怎么搭理你。”

我不太信，跟她去看了據說是家鄉目前最熱門的一個樓盤。

現階段幾乎所有的新樓盤都建在新城區，距離我所住的市區大概三、四公里，這個未來的中心地帶目前還十分蕭條，尤其是在即將過年的關口，除了酒店和超市以及小區下面的便利店，幾乎看不到開著的商鋪。

銷售大廳門可羅雀，進門后看到幾個售樓處的員工站在前臺玩手機，除了我們外，沒有其他客戶。看我和小雪進來，售樓處一名小姐姐抬頭問了句：“你們找誰？”

一時不知道怎么回答，小聲說了句，“不找人，我看看房子。”此刻我居然產生了一種難為情的感覺，覺得自己“低人一頭”。

售樓小姐姐又問了我幾句，確定我是一個沒有預約、不認識人、心血來潮過來看房的怪人。當然我還是得到了接待，我們來到沙盤前，她像是背課文一樣說道：“現在我們比較緊俏的房子是120平的，價格在七千左右，看樓層和朝向不同，價格也不一樣。”

“我們這里幾乎沒有村子里的人，大家都是城里人，有正經工作。”言下之意這里住戶質量頗高。她隨后打量著我問道，“您是干什么的？”

我幾乎要落荒而逃了，“我在外地打工，想給父母在老家買個房子。”

“那我們留個微信，我把房子的資料發給你。”售樓小姐姐用這句話干脆地結束了我的看房之旅，然而直到現在我也沒有收到她發來的信息。看來我落選了，成為第一關就被篩掉的不合格房客。

回到家后我打開賣房軟件，想再多了解一下，貝殼找房上卻赫然寫著：（此地區）暫未開通服務。

一邊是商品住宅區的快速增加，另一邊則是商業流通路徑的極度匱乏，這使得房價有相當大的波動區間。

幾個買過房的朋友告訴我，“有一些小區的所有房源都被中介捏在手里，如果一開始找人從開發商手里買，大概是三千，跟中介買，可能就要到五、六千。”

1平方有3000的差距，一套100平方的房子就能有30萬的差距。這并不是一個好的現象，人們不愿相信正規的商業買賣轉而依靠熟人社會。

生意難做

城市化愈演愈烈，鄉村的土地被不斷占領，高樓疊起的同時，商業化卻落在了最后。這座城市里餐館是最多的，其次則是各種各樣的夫妻便利店。做生意在此地并非是個好選擇。

隨處可見的高樓建筑。

以房產中介為例，新樓盤的興起帶來了一些大中介，它們往往與樓盤開發商有著千絲萬縷的關系，將房子以成本價直接從開發商處買走，后續再加價賣出，他們賺取的除了正經的中介費，還有不少“差價”。

小中介沒有“關系”只能靠自己，二者的區別很明顯，大中介有著光鮮亮麗的門面，占地面積大，名聲響亮；而小中介往往以老板的名字為店名，“興興中介”、“張記房產”等等，這些店一般被稱為“信息鋪”，用字面意思來講則是一個信息流通地，店鋪門口立著大招牌，用毛筆字寫著各種各樣的房產、店鋪等信息，有人來問便將其與買主搭線。

如今這樣傳統的“信息鋪”幾乎消失殆盡，新房大量流入市場，二手房已經不是人們的最優選擇。更重要的是，這些小店無法打入新樓盤的信息圈，就像新城區的發展背后是老城中心的沒落，小中介的圈子圍繞著老城，也慢慢成為這座城市的“夕陽產業”。

至此，我對老家房產生意的“調查”告一段落，復雜的人情關系和不透明的價格機制讓我無法判斷自己能否買得起這里的房子。

大年初三，我跟小雪開車在城市里亂晃，如今很多餐廳都開在了新城區，夜晚的街道比白天熱鬧不少。小雪說再過幾年她也要搬過來，而我除了艷羨，再說不出別的。